【大振/和準】軌間之音 01

01.Love movie

  「高瀨,晚上要不要去喝一杯啊~」
  「不好意思,我今天晚上要趕企劃。」面對賊賊的笑容,準太沒好氣地說道。
  杉崎主任總是故意勾著他的肩膀,強制要他一起偷看正在聊天的女職員們,一邊抱怨上次的聯誼不順利,天知道為什麼這傢伙可以做到主任,這樣的輕浮態度實在無法讓人把他當主任看待,不過也因為這樣容易親近的個性,讓衫崎主任擁有不少的支持者。
  「虧山下小姐稱讚你很帥呢,嘖,竟然都不跟大家一起出去。」
  「寫企劃不需要帥氣吧,要準備開會了。」準太遞出厚厚一疊資料,不理會杉崎主任的埋怨,逕自走向會議室裡,再度開始忙碌的一天。

  高瀨準太,某家大型企業的職員。
  他深呼吸一口氣,讓肺部充滿有無機質空調製造的冷氣,冰冷的氣體讓他回到現實,每次離開會議室都有種被掏空的感受,為了這個重要的企劃,前一刻會議室裡的針鋒相對還令他捏把冷汗,聖誕節在商人眼中早喪失原意,已與推銷商品的決戰日畫上等號。

  「別太灰心,還有時間可以想出更好的好企劃,加油喔。」
  「謝謝你,松田小姐。」
  拍肩膀的是營業部的資深員工松田小姐,她和自己一樣剛從會議戰場走出,兩人站在茶水間忙裡偷閒,喝咖啡邊聊著緊迫的時間和未定的企劃。「一定會沒問題的啦,不要垂頭喪氣。」松田小姐擁有一個已經大學畢業的孩子,她對待自己總是習慣有點像對待孩子般,只差沒有摸摸頭鼓勵。
  「齊木部長在巡視囉,我要先溜了,高瀨好好加油吧。」松田小姐吐吐舌頭說道。
  「我會的,您也別忙壞身體了。」準太揚起微笑,感覺似乎有辦法面對那些榨乾體力的重重問題和龐大壓力了。
  當回到辦公桌再度忙到焦頭爛額之際,已經不知不覺的過了三個小時,直到準太聽見敲桌面的扣扣聲響才抬起頭,公司實習生小梅怯生生地說:「部長在找您喔,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,說請您快點過去。」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的準太,只能硬著頭皮走進部長辦公室。

  辦公室裡的氣氛很嚴肅,連平常嘻皮笑臉的杉崎主任也正襟危坐,兩人面前的筆電上好幾個視窗閃爍,顯示來自各個年度的分析數字與資料。部長示意他坐到對面的椅子上,準太深呼吸一口氣,準備接招對方丟來的困難問題。

  「高瀨,你有單戀過嗎?──」
  部長語氣正經到彷彿是在詢問公司上個月的財務報表,而坐在一旁的杉崎主任早已忍不住噴笑。
  「……什麼?」準太完全呆愣,自己是被叫進來替這兩人搞笑、放輕鬆的嗎?
  「混帳!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啊!現在業務部快要來追殺我們行銷部了,我哪來的時間跟你開玩笑!快點給我回答!!」看來部長的壓力已經到臨界值,隨時都會掀桌罵人,才一日不見頭髮似乎又多掉了些,這個時候最好乖乖照實回答問題。

  他輕輕地點頭,那是一場徹底的單戀。
  在很久很久以前,那段日子的顏色就如同天空的湛藍般,令人想抬頭仰望,卻又因太過刺眼而低下頭來。

  「喔唷?那麼對方是?」杉崎主任似乎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,小心翼翼地問。
  「……高中棒球部的人。」
  「喔喔!!經理嗎?聽說高瀨你三年都待在棒球部,嗚哇~單戀棒球部的經理,好像漫畫情節一樣浪漫呢。」杉崎主任大呼小叫,那模樣簡直就像愛聊鄰居八卦的主婦,部長狠狠瞪了杉崎主任一眼才讓他閉嘴,部長咳了兩聲後問:「……那麼,最後你們有在一起嗎?」

  你們,有沒有在一起?
  那個人的面容浮現腦海,他急忙搖頭逃避,沒想到多年後想起還是如此清晰。
  「當然沒有在一起,我連告白的勇氣都沒有,況且自從我高中畢業以後就漸漸沒聯絡了。」準太苦笑回答,他沒有說謊,卻也沒有澄清那人的身份,兩人之間的不聯繫是自己刻意促成的結果,喜歡的心情越深,想要忘掉的心情就越發強烈。

  空間瀰漫著微妙氣氛的同時,部長突然拿出一張空白明信片。
  「高瀨,請你寫一封情書給他。」
  「什麼?!」準太差點將口中的茶噴出。
  「請你寫給那個人一封情書!不要讓我再重複第二次,這是要給廠商的樣品!!還有你今天晚上跟這傢伙去看電影當作企劃參考,另外明天記得將情書寫完交給我。」部長揮揮手趕人,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,杉崎主任忍笑拍拍他的肩膀,準太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,他在心裡鄭重發誓哪天杉崎不是主任了,絕對要海扁他一頓。

  這應該是天底下最空虛的事了吧,兩個穿襯衫打領帶的男人一起來看電影,準太對著那張空白的明信片嘆息,就算為了企劃也想過許多文案和文宣,知道用些陳腔濫調的字眼可以敷衍過去,但是這次怎麼也無法下筆。
  「我快要被你害死了,杉崎主任。」準太忍不住抱怨。
  「這可是特別的聯映喔,《情書》和《虹之女神》,有看過嗎?」
  「我有看過《情書》,但是另一部沒有。」準太平常不怎麼喜歡看這種純愛電影,但《情書》是少數準太喜歡的純愛電影。兩個人結束今天的工作後時間已晚,所以他們進場時第一部電影《情書》剛撥畢。

  準太利用短暫的中場休息閱讀電影簡介,原來《虹之女神》是由《情書》的導演岩井俊二擔任監製,熊澤尚人擔任導演,故事敘述在電視製作公司工作的男孩,某天突然從電視新聞得知認識的女孩死於一場空難,在幫她的家人處理後事的過程中,回憶起當初與女孩相遇和認識的點點滴滴。

  旁邊,突然傳來衫崎主任的低聲詢問:「吶,高瀨單戀的那個對象是怎樣的人?」
  這下就明白了為何對方會特意選擇最後一排位置,看來主任又被女孩子們抓來當偵查部隊,準太在心中暗自嘆口氣。原本應該隨便打發的答案,或許是因為電影的氛圍,亦或是今日的突發事件讓他惦念起過往,準太喃喃回答。
  「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。」
  「溫柔的人呀,這樣說服不了人喔,課裡有許多女孩也很溫柔啊。」
  「該怎麼說呢……偶爾會嚴厲告誡,不過那個人更多時候是溫柔,記得有一次我們一起搭公車,我不小心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,那個人完全沒有搖醒我,等到我自然醒來時發現公車繞了三圈,我整個傻眼。」
  「呵,難得看見高瀨會微笑談起一個人喔,你果然很喜歡對方吧。」杉崎主任調侃的說道,準太立刻轉過頭去,假裝認真地在看電影。

  電影中男孩和女孩的相遇簡直就像一場玩笑,男孩愛上女孩的同事,既而變成跟蹤狂不斷跟蹤對方,甚至還央求女孩將職位讓給他,這個契機讓兩人開始認識,進而合作拍攝電影、擔任男女主角等等……電影畫面乾淨明亮,洋溢青春氛圍,樹蔭青綠的顏色,陽光緩緩灑在兩人肩頭,他們踏著雨後的小水漥,仰首看到天際那道水平彩虹。

  女孩喜歡男孩,但是男孩始終沒有發現女孩的心意。

  「我不看了。」準太起身。
  「喂,只差一點就結束了耶。」杉崎主任訝異的望著他。
  「不好意思,我要先出去了。」
  準太走出電影院,刮過的寒風讓他拉緊大衣,不想走進喧嘩的速食店或咖啡廳,最後他選擇來到公園,在投幣式販賣機買了熱咖啡後,拿出整疊的資料開始邊散步邊閱讀。
  在他專心閱讀手中資料時,不小心迎面撞上一個陌生人。
  「對不起、對不起!」
  「是我不該邊走邊看,啊,那裡還有一張。」
  兩人手上的紙同時散落一地,他們急忙彎身拾起,準太聽見陌生女子順口唸出自己資料上的文案:「每個人都有這樣一封情書……喔?是怎麼樣的情書?」
  他笑著比一個噤聲的手勢,故意小小聲神秘說道:「這是我們公司聖誕節的秘密企劃,麻煩不要說出去了,如果要參加的話當然歡迎。」女子聽此話噗嗤一笑,將最後一疊資料遞還給自己。

  好平凡的日子。
  每天遇見新的陌生人,也慢慢淡忘曾經交會的人們吧。生活很規律,工作偶有些小波瀾,但大致上算是很順利,他也曾跟幾位女孩子交往過,經歷短暫的戀情,恍然發現日子平淡到失去滋味,好像缺了一塊最後的拼圖般,連自己也不知道是缺了什麼。

  快兩個禮拜的時間過去,週末晚上準太作了一個夢。
  他坐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電影院裡,觀賞那部電影《虹之女神》,背景音樂好像是行星組曲中的《木星》,當來到故事尾聲,男孩來到女孩家將一些雜物還回,女孩的妹妹帶著他走入女孩房間,那裡擺設著充滿回憶的物品,攝影機、書籍等等……最後他們發現了一封信。

  準太睡眼矇矓間接起手機,來電顯示是公司。
  「高瀨先生,前天幫你把桌上要給廠商的資料全都拿去寄囉。」
  「謝謝妳囉……等等!小梅!妳該不會也把我桌上那張明信片也拿去吧?」
  「我、我寄出去了啊,那個不是給廠商的樣品嗎?」聽到準太的著急口氣,實習生女孩似乎發現自己犯下無可挽回的大錯,急到快要哭出來。

  責怪自己笨到去填上地址與收件人已經沒用,一個無心的動作居然釀成了大禍,現,準太混亂的想著該怎麼辦,現在最要緊的是打電話告訴那個人,跟他說那張明信片只是給廠商的樣品,不是什麼有意義的字句,自己連握著話筒的手都快失去力氣。
  「哈哈哈,聽說你的『情書』不小心被寄出去囉,高瀨你居然敬業到笨成這樣──」電話換到杉琦主任接聽,傳來一陣大笑。
  準太為之氣結,但對方的最段一句話讓他在話筒這端失神:「……不過這樣也好嘛,多年以後再度相見,這次要好好把握喔。」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燒熱,急忙結束電話,衝進浴室裡用冷水洗臉。
  封存的心情復甦,青春曾經絢爛的影子。
  想要他知道,又不想要他知道,如果可以如願以償……
  
  臉頰的熱度尚未退去,準太轉開電視機想轉移注意力,邊替自己倒杯水,在冰箱裡翻找有什麼食物可以當早餐,這時他聽見來自身後電視機的聲音。

  「乘客,河合和己,27歲。」

  腦中鬧哄哄的無法思考,轉頭看見熟悉不過的那人照片被放在新聞上,即使只有一閃而過的畫面讓他無法動彈,手中的玻璃杯摔落在自己的腳邊,玻璃碎片刺入腳趾,他低頭看著緩緩流出的鮮血,聆聽電視主播沒有情緒的播報聲。
  「昨日晚間九點於羽田機場起飛,預定飛往英國曼徹斯特機場的班機,於凌晨兩點失去訊號,目前已經證實墜落海面,失事原因還在調查中……」

  「每個人都有一封這樣的情書吧。」
  「怎麼樣的情書?」

  好喜歡、好喜歡那個人,卻怎麼樣也無法告訴他。
  寬厚肩膀,溫暖笑容,笑著喚著自己『準太』的嗓音。

  如果可以寄出一封信給那個人──
  你想要寫下怎樣的字句?

  公司企劃的草稿文案閃過腦海,他怔怔地想起寄出的明信片。
  其實,他的情書早在許多年前就已落筆寫下。
  那個人的聯絡方式存放在手機裡多年,他久久未能刪去,只有藉由這次公司企劃的契機,偷偷地在明信片填上那個人的住址,想像一個「如果」的結局。
  
  膽小怯懦的他始終無法送出這封情書。
  而現實彷彿在提醒著,遺憾,最終就只能遺憾了。




20100826AM0232

  大家好久不見,台灣終於有了第一場大振ONLY!!!
  9月4日在劍潭青年活動中心的欣悅廳,希望大家可以來參加喔~

  《軌間之音》請大家看到故事最後,再決定要不要砍我。
  聽說這一章最後殺傷力很強,這幾年發生些事,有些感觸,很自然地藉由此處寫出。和準!我終於寫了和準了耶!請不要計算我到底放了大家多少次鴿子,在ONLY前會把全部貼完,下一章見囉。